太子亲自执笔,将案情经过写成正式文书,连同涉案众人的认罪状,一并送往京师朝廷。
按惯例,如此大案,嫌犯很有可能要押送京师刑部或大理寺复审。所以太子没有直接宣判,而是将涉案众人关押在南京刑部大牢,吩咐严加看管,如若有失,一并治罪。
此事总算是暂告一段落,可以缓口气了。苏晏回到家后,很大方地给了小北几锭碎银,让他去外头餐馆打菜、沽酒,回来主仆二人对酌,都喝出了六七分醉意。
醒来时,窗外月色皎皎,银光透过开启的窗扉,洒在几案与地板上。苏晏迷迷糊糊起身,去桌上拿茶喝,忽然看见茶杯旁放着一枚围棋的黑子。
黑子光洁的表面反射着月华的微光,苏晏下意识地拈起,入手冰凉,比普通棋子更沉一些,像是以上好的墨玉雕琢而成。
他在指间反复把玩了好一会儿,晕乎乎的脑袋才逐渐清醒过来:自己不太会下围棋,所以租住房内也没有购置,那么这枚黑子是从哪儿来的?
莫非是南京刑部官署的院子里,石桌上摆的那副围棋?之前他陷入思索时,无意中揣在袖里带了回来?
可那副围棋的棋子应该是陶瓷制的,表面涂以白釉与黑釉,棋子底部无釉手感略粗糙,重量也较之轻了许多。
黑子……
一段对话忽地从脑海中冒了出来:
“同余对弈一局,如何?”
“你已无子可下,何不弃子认输。”
“争一子一局输赢之人,未必能赢到最后。”
“这话,不如你去诏狱里说。”
鹤先生的声音清雅柔和,每个字都是一滴竹沥,可看着像甘露,喝着是剧毒,令苏晏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这枚黑子,是个来自宿敌的招呼,轻描淡写而又暗藏祸心,充满了猫戏鼠似的恶趣味。
——久违了,故人。余此刻就在你身后,静静注视着你。
苏晏猛地回头,寝室内空无一人。
——在黑暗中,余这双执棋的手,何时会放下棋子,抽出杀人的利刃,你猜?
苏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忙从衣架上扯了件披风裹在身上,快走到门边时又折回来,打开衣柜底层的抽屉,将皇帝给的锦囊揣进怀里,然后趿着鞋冲出房门,高声叫:“小北!苏小北!”
他在花厅找到了趴在酒桌上睡着的苏小北,将之摇醒:“快,收拾细软……算了,只收拾文书、印信就够了,我们马上离开这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