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的英雄,他的人生起首,本就是老天都要说一声得意的模样。谢父问:「我儿,你的志向是什么呢?」他收回手中剑,剑上一朵桃花宛然不颤,谢宴戈凝眉不语。
后来姑母枉死,两位叔父长眠于燕云十六州的战场上,谢府里哭成一片,燕云十六州沦陷了。谢家百年不动的荣耀终于蒙上一片荫翳。谢宴戈对着叔父的灵柩跪下,他闭上眼,他知道了,平生志向并非做第一等风流少年郎,乃是为祖辈夺回那些失去的东西。
谢宴戈恣意鲜明,无论后来发生那么多事,他从来不悔初见。他拾级而下,风吹起十五岁少女的面纱,刚好落到他足下。他捡起,世上若真有一见君子误终生这回事,那便也该有,一见姜琇误终生这回事。那日日光宛然如同琉璃,少女盈盈而立,从脖颈到眉眼都有疏离清冷的脆弱感。谢宴戈不识情爱,压下心头酸涩砰然,还如同平日般慵懒倨傲,流连地说一句「好颜色」。
他一生去过那样多的地方,却始终忘不了那片竹林飒飒,他见姜琇,如见神女。
姜府在城东,谢府在城西,谢宴戈时常便策马越过大半个上京,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,十次里九次遇不到姜琇。唯有的那么一次,他勒马停住,满心砰然,却还要端着他谢家公子的三分疏离倨傲。他从未讨过人欢喜,便也无怪这少年郎莽撞,谢宴戈百般哑然,垂眼瞧着姜琇说:「姜家的大小姐,时时守着规矩,每步都好像量过一般,你何苦呢?」
他是那样不懂讨姑娘喜欢的、不安分的少年,却时常守在姜府巷角的书画铺子喝茶。他知道有一个长眉乌发的姑娘在隔壁安坐,有时弹琴有时箜篌,声音一直传到这边。谢宴戈便抵着鬓角笑。他十七岁的时候遇见姜琇,从此平生大愿里便多了一个姜琇。
最美的时候絮花扬城,谢宴戈如愿与姜家结亲。最美的时候发生许多事,比如燕云城又起干戈,比如公主的下落有了线索。
他仍然记得,姜琇即将及笄,他出征的时候和她说,让她等等他,说给她送上最好的及笄礼。谢宴戈那时年少,还不知道世事难测,最好的承诺永远往往得不到圆满。
在大战结束之后,他急着接回青铃,伏击之下,亲信无一幸免,他带着青铃侥幸逃生,一路上又追杀不断。谢宴戈一路顺风顺水,从未遇见过如此绝境,那时他才明白,在这层出不穷的追杀后,浓稠得如墨般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。他准备的及笄礼是一盏琉璃冠,平城公主沦落民间的陪嫁,举国之力铸就的奇器名饰,在血里却碎得毫不留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