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他官员大惊失色,还在捶胸顿足于这个沐将军能打败王氏乱军,却不敌北蛮,以至连京畿最后一道防线也沦陷了。而在场唯一一个知道“沐将军”身份的杨亭向后一仰,当即晕了过去。
周围官员连忙扶住他,一边唤着“首辅大人”“快传医官”,一边掐他人中。杨亭幽幽转醒,几乎说不出话,扯着龙泉的袖子勉强说道:“封锁战败消息……你去安排宁王世子与六部主官、内阁诸臣会面,地点就放在……放在太庙。”
龙泉知道,那位临危受命的宁王世子大概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,但事已至此,合力守住京城、击退北蛮才是迫在眉睫的急要。无奈之下,他应道:“下官领命。无论藩王们什么态度,十二卫必誓死守卫京师!”
杨亭喃喃道:“一朝衣冠,满城军民,必誓死守卫京师……谁也不能后退半步。”
午门广场上异乎寻常的安静,从来吵闹不休的朝臣们没有了政敌,没有了党争,所有宿怨也好、异见也罢,此刻奇迹般消失,人人肃然正色,朝奉天门整襟而拜,沉声立誓:“国有难,士有责,吾等誓死守卫京师,绝不后退半步!”
一个时辰后,朱贤乘坐马车来到太庙门外。
下了马车,他一身亲王世子的衮服,手捧天潢玉牒,一步步迈入琉璃门,穿过玉带桥、戟门与殿前广场,走上前殿的台阶。
这个国家最有话语权的十几名重臣,就在前殿内等他。
而前殿之后,便是供奉历代帝后神位的中殿。也是他将来必定要迎亲生父亲——信王的神位入住之地。
终于靠近了,一步一步,走得那么艰难、那么忍辱负重。那个遥不可及的痴梦最终还是不负所求地出现在前方,只要再努力前进一点,就能抵达。朱贤强忍着满心紧张、激动与令人战栗的兴奋,死死咬着牙关,一步步走上台阶。
澄清坊的旧豫王府,一间光线暗淡的厢房内,沈柒鬼魅般从窗口飘了进来,在地板上站定。他一步步走向床榻,掀开垂幔,漠然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宁王。
浓郁的药香中,宁王盖着厚棉被,脸色苍白,闭目纹丝不动,仿佛是个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。
沈柒抬手,亮出指间一枚乌黑的大药丸,掰下一小块,动作粗暴地塞入宁王口中。
宁王长长地抽了口气,睁开双眼,漆黑湿润的瞳仁下,一点砂砾大小的泪痣,红得隐秘而惊心动魄。他研磨着唇齿间甜腥中略带酸涩的味道,缓缓开口:“剩下的大半,你为何不吃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