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奴婢寻个理由,回了豫王殿下,请他明日再来?”
皇帝闭眼躺在榻上,后脑枕在扶手,任由大夫施为,空气中充满了草药熏蒸的辛冽味。桌面灯光在他脸上拖曳出睫毛的长影,更显得眉目沉凝,唇色却有些苍白。
蓝喜以为得了默许,正要退出殿外,却听皇帝淡淡道:“朕这四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。让他等着,就说朕在沐浴。”
豫王在殿外足足等了两刻钟,才有內侍引他入内。
在走廊上,他与背着药箱的陈实毓迎面遇上。陈实毓侧身拱手:“四殿下。”
豫王问:“毓翁这时来?皇兄头疾又发作了?”
陈实毓垂着脸,说道:“皇上只是近来有些劳神,让老朽配些安神助眠的草药,做个药浴。”
豫王也知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因为太子与皇陵之事吵吵闹闹,他不耐烦听文官们打嘴炮,干脆连朝会都不去了。而他的皇兄身为一国之君,再不耐烦也得上朝听政,这下可不是被烦到睡不着觉了么?
他轻哂一声:“辛苦毓翁了。我正有事要找皇兄,毓翁慢走。”
陈实毓略为犹豫,又道:“倘若是烦恼事,又不是很急要……不妨等明日,日间再说也不迟。”
豫王有些奇怪。并非奇怪陈实毓这句像是不赞同、甚至教诲般的话——他们在边关疆场结下忘年交,比这更随意的话都说过——而是从对方的语气中隐隐透出的,对皇帝格外的关切与维护。
什么时候,毓翁成了他皇兄那一边的人?从奉召搬进皇宫前朝开始?豫王心下念转,不露声色地说:“是有些急,不过并非烦恼事,皇兄得知后定然心情舒畅,兴许连药浴都不需要泡了。”
陈实毓神情微微一松,再次拱手后离开。
……有古怪。豫王想着,举步迈进了殿门。
殿内地龙烧得暖和,皇帝没穿正装,只在寝衣外随意披了件宽大的衬道袍,斜倚着罗汉榻的炕桌看书,是寻常见不着的慵疎模样。
豫王见完礼,故意挨上去,坐在榻面的另一侧,与皇帝隔桌相对,果然嗅到了淡淡的药味。
这个平起平坐的举动十分失礼乃至逾矩,角落里侍立的宫人们吓得躬身低头。皇帝却没有斥责他,只撩起眼皮,淡淡地扫了他一眼。
“什么事,非得赶在宫禁前进来?”
豫王从袖中摸出个信封,放在炕桌上。
皇帝看见信封上熟悉的笔迹,写着“吾皇亲启”四个字,眼角肌肉不禁抽了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