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衙署那边张榜告示,但是今天来铁锁井挑水的人还是没几个,多是老人,见到了陈平安跟那个青衣小童,也神色拘谨,加上早年并不熟悉,就显得很没话说,更不敢轻易搭讪,此刻井边两个一直没有搬出小镇的当地老人,就有意避让,让那位飞黄腾达的陈山主先挑水,陈平安笑着用小镇方言喊了声,让他们先打水,反正按照家乡习俗,不是同姓论字排辈的亲戚人家,只需要按照年龄喊就是了,比如老人们是花甲之年,比陈平安高出一个辈分,随便喊叔伯即可,而陈灵均就得跟着用土话喊爷爷,若是陈灵均喊爷爷,青衣小童就得喊对方一声“太太”了,而小镇这边太太是不分男女都可以喊的,是太爷爷、太奶奶的意思。
在陈平安挑水离去后,两个老人窃窃私语。
“这个陈平安得有四十岁了吧?”
“有了,看着像是才三十来岁的人。”
“前不久在州城那边碰着陈德泉,说按照他们的陈氏族谱一路排下来,陈平安要低他三个辈份呢,见着他都要喊声太太的。”
另外那个老人转头狠狠吐了口唾沫,用老话骂了句丢鼓货色。
远处陈灵均听着,觉得好笑。这边的小镇土话,陈灵均不但听得懂,说得还跟当地人没啥两样,丢鼓一说,意思与丢脸差不多。
小镇土话最大的特点,是词汇几乎都是平声调,少有升降。虽说外边像那黄庭国,也经常是十里不同俗,百里不同音,但如小镇这般的土人乡音,确实不多见。
陈平安倒是从不介意那些老辈们的闲天。
只是没来由想起昔年藕花福地,他经常让蹭吃蹭喝的裴钱出门去打水,估计每次好吃懒做的小黑炭,就最多打半桶水,可能都没有,再拎着水桶一路晃啊晃,回到曹晴朗宅子,木桶里边的井水早就见底了,进了宅子,裴钱双手抬水桶的时候,遮遮掩掩,总会侧过身,刚好不让陈平安看见水桶里边的水位,她还要假装十分沉重,摇摇晃晃到了灶房那边,必然会先偷偷用水桶勺起水,再踮脚,尽量抬高水桶再倒入水缸,好让水声更大些,根本就是个无师自通的小戏精么。
回去路上,瞧见了一位小镇古稀老人,正在往地上撒灰而走,随着时间推移,二十年为一世,距离骊珠洞天落地再开门,与外界相通,如今过去都快三十年了,故而这种景象是越来越不常见了。陈灵均刚到小镇的时候,是经常能够看到小镇百姓忙碌这种事情的。
陈灵均就问道:“老爷,为啥咱们家里从不撒灰引龙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