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雪下得紧,流霰飞白,朔吹卷枝。
西厢房内间,十二岁的沈柒搂着九岁的沈晏,在其薄如纸的棉被里发抖。
沈柒困顿万分地睡着,没多久又被冻醒,伸手摸了摸沈晏冷冰冰的四肢,忍着哆嗦把弟弟的两只小手揣进自己怀里。
外间矮榻上睡着十一岁的沈明露,合衣裹着棉被,悄无声息地像只蜷缩的奶猫。桌面仍亮着灯,但烛光已十分微弱,依稀把姚氏瘦而局曲的身影映在了帘子上。
“……娘,来睡觉,别管那个了。”沈柒低声唤,声音冻得沙哑。
姚氏把针在头发上擦了擦,回道:“就好了,你们继续睡,娘一会儿就好。睡吧,啊。”
沈柒知道她一会儿根本好不了。
连熟练的绣娘都要做半个月的绣活,勒令她五天内完成,完不成就不给他们母子饭食与火炭,就这样逼她日以继夜地熬。她才二十六岁,鬓边已出现零星白丝,眼睛也快熬坏了。
沈柒跳下被窝,想去拽她劳碌的手。
姚氏侧着身子躲开,双眼红肿,“七哥儿,你别闹,和小九睡觉去。”
沈柒咬牙怒视她手里尚未完工的华服。姚氏无奈放下绣活,起身说:“你回床上,娘给你唱小曲儿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柒扭头走开,钻回被窝里。唱完小曲儿她不是还得接着绣,并且还要把浪费的时间补上,倒不如不唱。
沈晏睡得迷迷糊糊,被灌进被窝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寒战,沈柒紧搂住弟弟,在昏黄光影的摇曳中睁眼到天明。
拂晓时分他才恍惚睡着,等到再次惊醒,姚氏已经不在屋内了。
她要去担水,烧饭。大房不吃仆妇烧的饭菜,就要吃她做的,并且派个婢子全程在一旁盯着。
她烧完了大房指定的菜色,还得做沈老爷的病号餐。
沈家老爷曾任通政司经历,七品大的京官,如今因病致仕在家休养。
其实再休养也好不了,中风中得鼻歪眼斜,说话含糊、手脚抖索,瘫在床上不大像人,像寝衣裹着一团油尽灯枯的沉沉霭气。
他平生最大的本事,就是娶了京城富商郑家的独女为正妻。
郑氏心不宽体更胖,口舌尖刻,性子又妒悍,容不得妾。丈夫纳一个,她便收拾一个,要么打杀,要么逼卖。如此七出之条犯了四个,但抵不住娘家资产雄厚又肯撑腰,故而在沈经历面前底气十足。
府里原有个灶间丫鬟,沈经历喜欢她菜烧得好,人又灵秀